我在王忱先生的书中,看到了那时的一些照片,心被什么揪住了一般。
他们曾怎样地挺进了沙漠深处?旧有的史学观在那一次冒险里改变了吗?
探险队员的姿态绝无今天旅游者的惬意。
我在斯文·赫定、徐炳昶的表情里,看到了疲倦的神态,脸色黑黑的,似乎也营养不良。
那一群人的表情毫无作态,但你透过每个人的目光,倒可看到升腾的精神,市井里的俗影与书斋里的死气荡然无存。
他们的心和古老的沙漠紧贴着,可以感到背景的阔大。
几乎就在那背影里,梦一般的诗,被他们写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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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在读《徐旭生西游日记》时,才会感到西去的艰难。
风沙、烈日、强盗、军阀、迷津,等等,在等待着他们。
千百年汉人的书籍很少关注过这些,一切都谜一般隐在大漠深处。
徐炳昶等人不是没有心理准备,而探险的过程比预料的还要复杂,一群为学问而来的人,遭遇的却是非学问的风风雨雨。
一路上奇遇不断,像一幕幕电影,给人的是未定的、神异的图景。
徐氏笔下的西部不仅仅是苍凉,对人的不同境况的描述更让人动情。
无数逝去的亡灵带走了种种智慧,在残垣断壁与枯树里,留下的仅是记忆的片段。
汉人、蒙古人、维吾尔人交错的遗迹,有着中原文明少有的气象。
这是一个让人忘掉世俗的地方。
当探险队出现在无人的地方,除了心与天地间的交流外,还有什么呢?徐炳昶说自己对科学很有兴趣,但却是个门外汉。
许多考察的常识他并不具备,懂得的只是历史的片段。
久在书斋里的人,突然走到蛮荒之地,精神便显得异常别样,种种刺激与想法也联翩而至了。
我翻看他的日记,觉得像心史一般,忠实地记录了一路的见闻、思考。
这本奇书全无卖弄、做作的痕迹,一下子将人拉到一个寂寞之地。
所有的思绪都是切肤的悸动,那里已从学院式的冥想跳到历史的血脉里,每一块石头、古木和铁器,都诉说着被湮没的故事。
较之于附庸风雅的士大夫诗文,西北大漠里的旧迹闪着更为动人的词语,每一个随队的团员,在一踏上征途就感到了。
那是一次让后人久久倾怀的跋涉。
不仅仅是新奇的记录有珍贵的意义,重要的还在于,东西方学人在此找到了对话的内容。
关于西部秘密的探索,欧洲人的科学手段起了很大作用。
放探测气球、画路线图、历史纪年的表述、图像的拍摄等,都是几个洋人帮助完成的。
徐炳昶在此遭遇了难以诉说的尴尬。
对于一个逝去的文明,我们却缺少发现的目光,而域外思想的参照,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动力。
儒学传统在这里显得多么苍白,我们文明中的因子,能提供现代性的警悟吗?中方队员在周旋、摸索与合作里,意识到了数理与人文结合的意义。
而过去的史学研究恰恰是缺少这些的。
对新石器时代旧物的鉴定,对铁矿的发现,对湖泊的定位,大家完全选用了洋人的办法。
斯文·赫定与众人商谈的片段,我很感兴趣。
那时候中方队员已与其颇为融洽,仿佛已无国界可言了。
但一个中国学者,诸事还要靠外人的援助,那也有点自尊的伤害吧?在有一天的日记中,发现了这样一段记录:续读《希腊之迹象》。
书记德人四次到吐鲁番,共运走古物四百三十三箱!
披读之下,中心邑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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